秦孜秀得知夏東庭肺炎住院的消息，是通過朱媽媽。

前陣子去夏家老宅的時候秦孜秀留過電話，朱媽媽打了過來，她還以為兩人沒有分手，特地拜托秦孜秀照顧一下夏東庭。她這陣子回老家去奔喪，要過幾天才能回來，她怕夏東庭一個人在醫院不方便，便想起了秦孜秀，她覺得秦孜秀是個貼心善良的姑娘。

秦孜秀接到電話聽說了這事，第一反應其實是夏東庭是不是在裝病獲取同情，第二反應是，如果夏東庭真得了肺炎沒人照顧該怎麽辦。

一個多月沒見面，中間也發生了很多事，但感情就是感情，秦孜秀無法否認她一直想要遮掩的對夏東庭的牽掛，但她也相信只要再久一點，這東西是可以忘記的。

對於朱媽媽的托付，秦孜秀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她只說了一句“我問問他”便收了線。夏東庭這人，做事不利落，既然斷了就應該和家裏人說清楚啊，何必再留糾纏的餘地。

秦孜秀沒有問夏東庭，也沒有去看他的打算。夏東庭最不缺的就是錢，再好的護工他都請得起，不怕沒人照顧，外加她真的實在不想跟他見面了，好好的躲著是她保護兒子的手段。

今天上班的時候秦孜秀集中精神不起精神來，孫奶奶讓她遞盤扣，她好幾次都拿錯了，並且在幫孫奶奶收袖口線的時候在食指上戳了好幾個洞。

“孜秀，最近有什麽事嗎？”孫奶奶老花鏡垂在鼻尖上，一邊挑選布料花樣，一邊跟秦孜秀拉家常。

“啊？”秦孜秀回過神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沒有啊挺好的……”

“你這麽個魂不守舍法兒，你的手指頭都要被你穿成馬蜂窩嘍！”

孫奶奶眼睛集中在手裏的活兒計，秦孜秀一舉一動她卻也看得清楚，並且放在了心上。

“沒事的。”秦孜秀用拇指摸了摸食指指腹，不怎麽疼，她已經習慣了。

“手指頭是沒事，我看你心裏頭有事，怎麽了，淮淮最近有什麽情況嗎？”

秦孜秀無法開口，不關孩子的事，是孩子他爸。

“淮淮也挺好的，他從來不讓我操心。”秦孜秀想敷衍過去，用牙咬斷了袖口的縫線，遞過去給孫奶奶看，“你看我的針腳怎麽樣？明顯嗎？”

孫奶奶點點頭：“挺好的，你縫的我放心。”

秦孜秀把縫好的袖子放在一邊，去架子上的半成品堆裏尋下一個活兒。經過孫奶奶身旁的時候，孫奶奶一把拉住了她。

“怎麽了孫奶奶？”

孫奶奶只是笑：“你坐，我跟你說說話。”

秦孜秀無所適從，她和孫奶奶的默契一向是在工作的配合中，對話也是。

“你來我這兒也一個多月了，我也能稍微看出點你的秉性，這附近的人啊，凡事去過你以前店裏的，都是誇你的。”

孫奶奶突然開始讚美起秦孜秀，惹得秦孜秀臉都紅了：“孫奶奶哪裏的話……”

“那我就有話直說了，你孤身一個人帶著兒子不容易，沒想過再成家？”

秦孜秀低頭撩了撩頭發，想到夏東庭不由得打了個激靈：“淮淮還小，我現在以孩子為主，以後再考慮我自己吧……”

孫奶奶用她皺而帶著斑點的手牽起秦孜秀的：“你人生還長，應該多為自己謀劃謀劃，你看看我，老伴走得早，兒女也不在身邊，雖然別人問起我的時候我總是說過得快活的，可其實呢，這苦只有自己知道……你可別像我一樣……”

孫奶奶頓了頓：“我有個侄子，年紀稍微大一些，離過婚沒孩子，是個老實人，長得也端正，你如果不介意，我真想把你介紹給他認識……”

秦孜秀明白了孫奶奶說這一堆的用意，原來是想給她牽線。

“孫奶奶，您可別開我玩笑了……”

“不開玩笑不開玩笑，我那侄子人品是有目共睹的，”孫奶奶拉著秦孜秀不放，“要不是不想錯過你這麽個好姑娘，我也不會放下這張老臉跟你開口。”

秦孜秀沈默，孫奶奶把她的無言當做了猶豫。

“那，我這老太太也不插你們的手，我把你的聯系方式給他，你們自己處處看，能行就行，不行也是我侄子沒福氣，成嗎？”

這是孫奶奶早就打算好的，秦孜秀還在跟她學手藝，怎麽能一下子拒絕。

“那行吧。”秦孜秀勉強笑了笑。

她心裏是沒那個意思的，但想著到時候拒絕那個男人總比拒絕孫奶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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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東庭在呼吸內科住了一整天之後，護士終於給他拔下氧氣罩。夏東庭猛吸了幾口病院內混著消毒水的空氣，引來一陣咳嗽，咳得胸口都痛了，但還是覺得舒暢無比。

儲修坐在夏東庭邊上，他心疼佟婉一夜沒怎麽睡，特地過來給她換班。

“你也有今天。”趁夏東庭沒法跟他鬥嘴，儲修大著膽子嘲笑夏東庭。

夏東庭恢覆了些體力，不能亂用嗓子破口大罵，可眼神還是好使的，他狠狠瞪了儲修一眼。

“喲，沒水了。”

儲修按了鈴，護士拿著一袋新水進來給夏東庭換上，也順便幫夏東庭搖起床讓他起來點兒。

儲修這人改不了的毛病就是喜歡老女人，細皮嫩肉的小護士一進來，他眼珠子就跟著人家轉。

“你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別老看著其他小姑娘。”

夏東庭用一種緩慢而低沈的語調輕聲地跟儲修對話。

“習慣，習慣。”儲修坐在夏東庭床尾盤起了腿，怪模怪樣跟打坐似的。

夏東庭動了動腿，踢了他一腳，力氣不大。

“佟婉什麽時候來？”

這回輪到儲修瞪眼了：“你使喚我女朋友使喚上癮了？她昨天守了你一晚上沒合眼你知道不？搞得跟你女朋友一樣……”

儲修越說到後面越小聲，嘀嘀咕咕的抱怨。

夏東庭聽著了，沒有生氣，他對佟婉也感覺挺不好意思的。本來朱媽媽得知他生病是打算過來照顧他，可有急事突然回老家去了，也是尷尬。

“你重新給我找個護工吧。”

“你開玩笑吧？呼吸內科哪有護工願意來，一不小心就傳染的病，我敢來都是因為我身體底子好。”

夏東庭扭頭瞥了一眼隔壁床的老夫婦，身體好是一方面，還有一個原因大概是因為親人吧，那老太太也七老八十了，她還跟自家老頭子貼耳說話呢。疾病並不能隔斷兩個相愛的人的距離。

“我手機呢？”

夏東庭突然格外的想念秦孜秀。一個人生病的時候，患得患失的心情會被放大無數倍。

儲修把正在充電的手機遞給夏東庭：“病房裏面不能打電話。”

夏東庭用拇指解了指紋鎖，但並沒有接過手機，他正頭看著儲修，儲修被他眼裏濕潤的情意嚇了一跳。

“你……你幹嘛？”儲修舉著手機的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夏東庭一本正經雙手合著放在肚皮上：“幫我發條短信給秦孜秀吧，就說我想她了，想讓她來看看我。”

儲修一陣惡寒，懷疑的眼神盯著夏東庭蒼老了一歲的臉，還是照著他的話做了。發完短信後舉起手機給夏東庭檢查了一遍，證明他沒有在這短信裏開什麽玩笑。

夏東庭擠出一個微笑點點頭。朋友之間分享感情這種事不常見，在他跟儲修這樣的相處模式中更不常見。但夏東庭並不覺得在他面前展示自己感情上的脆弱是一件多麽傷自尊的事，因為真正的兄弟之間是任何事都可以相互理解的。

消息是發出去了，可半天沒有音信。在等待回信的半個小時裏，夏東庭一顆心吊在嗓子眼，心突突地跳。儲修暗中觀察他的表情，安安靜靜坐在他床頭陪他慢慢等。

等到了中午，還是沒消息。儲修終於找到機會說話了，他問夏東庭要不要吃什麽東西，夏東庭搖搖頭。

他早上也沒吃什麽。

儲修下床耷拉著夏東庭的拖鞋出去了，回來拎著一兜飯菜，看夏東庭的表情，手機肯定沒來消息。

“你把這個蛋花粥喝了。”

儲修拿出一杯粥給夏東庭插上吸管塞進他手裏，夏東庭好久沒摸燙東西，一下子縮回了手。

“我說你……”

儲修太無語了，只好把病床上的升降餐桌拉起來，把粥擱上面，夏東庭也幹脆坐了起來。

儲修坐在一旁凳子上吃盒飯，他給自己買的東西看起來倒挺下飯的，葷素都有，色香味俱全。

“都中午了，孜秀下午要接孩子，恐怕趕不過來，明天早上你再給我發一條。”

“咳咳…”儲修一口辣椒嗆了喉嚨，停下來嚼了幾下，發現夏東庭是在自我安慰呢，便不作回應。

可是，儲修又發現了另一件事，他真的得陪一整夜嗎……

夏東庭平時獨立能力挺強的，可一生病吧，他身體裏潛伏的黏人本事就全部發出來了。

儲修要是想去吸煙區抽個煙，夏東庭得盤問一番，抽久了，夏東庭就給他打個問號句號的短信催他回來；儲修要是去上個洗手間，夏東庭也問東問西的，大的小的也得問個清楚。

儲修被夏東庭盯得頭皮發麻，心想著還好自己不是他老婆，還好佟婉不是他老婆。可想到這裏，妹妹和秦孜秀的事又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唉，伺候就伺候吧，算夏東庭欠兄弟我一個人情了。”

儲修端著洗臉盆進病房，心裏暗暗地想。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恢覆單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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